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瀏覽著手裡剛拿到的音樂會節目單,雖然介紹得非常詳盡,但唐諾言卻是越看越納悶。

只有上半場的節目單,至於下半場節目的蹤跡則是無影無蹤,所以是打算只演出一個半場嗎?但是照這演出的曲目看來,有辦法撐這麼久嗎?

她對音樂是沒有多大的研究,但好歹知道一場音樂會基本上兩個小時跑不掉,然而就節目單上的演出內容來看,頂多只能進行一個小時左右吧!

今年的音樂會畢展從製備期開始就挺沒消沒息的,進入宣傳期後也出乎意料的低調,和季書亞的囂張個性一點都不符合,現在又出了一張這麼奇怪的節目單,到底音樂系是在賣什麼關子?

再度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唐諾言的疑惑始終沒有解答,還有一點令她在意的地方,就是夏立倫的獨奏。

不同於其他演奏的曲子連同曲目及作曲家都有完整的介紹,除了在演奏者的部份對夏立倫有清楚的說明之外,整張節目單裡,只有他的鋼琴獨奏的作曲家欄是空的,也沒有任何曲子背景的介紹。

到底他獨奏的是怎樣的曲子?

將節目單平放在雙腿上,既然怎樣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索性不再深究,一切等音樂會開演後,自然就會有答案了。

就因為太反常了,所以她倒是很期待,音樂系今年的畢展,會是什麼模樣。

所有對節目單困惑而議論紛紛的聲音,在準七點半時,因為整個展演廳的燈光瞬間全暗而終止,緊接著的是舞台上緩緩上升的酒紅色幕簾,音樂系的畢展音樂會正式開始。

以莫札特的C大調雙簧管協奏曲做為開場,早已就定位的團員在指揮出場上台後,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準備就緒。

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悠揚的旋律,加上比行板再快一點的速度,很快地便將聽眾們帶入微冒著粉紅色氣泡的莫札特的世界裡,溫暖中帶點戀愛氣氛的調性,在小提琴先是由弱轉強,接著在要進入主旋律前的弱強弱強交錯同時,一小段的精妙指法變換拉出美妙的迴旋音階。

清脆的雙簧管在弦樂漸弱時響起,快速卻又不顯急促的三度迴旋後接著一小串爬音,拉長在最後一個位置,一口氣到底沒有任何停頓的清晰嘹喨,在展演廳裡造成了輕微的回音。

雙簧管清亮的聲音配著提琴時不時的伴奏,在以為要停止的時候又以綿延的長音接續著下一段,與提琴相應著交錯主旋律出現。

眾多的爬音流暢自然,許多拉長的尾音沉穩紮實,不慢的速度加上繁瑣的音符,在在顯示出了獨奏者高超的技巧、纖細而有力的處理,面對著難度高又繁多的指法毫不畏懼,堅信自己的吹奏相當完美,沒有絲毫動搖。

在近一分鐘幾乎無弦樂伴奏,只有高昂的雙簧管獨奏下,飛揚的音符帶著歡樂的喜悅不斷往高音爬升,與漸強的提琴聲再度融合在一起,隨著提琴聲的終止劃下完美的休止符。

第二位出場的,是藍彥君。他選擇了布拉姆斯的A大調第二號小提琴奏鳴曲,悠閒恬靜並且充滿了甜美溫柔的曲風,加以細膩精緻的演奏方式,甜美的快板,抒情單純的旋律與結構,靈氣四溢。

進入詼諧的急板後,明亮的音律像是將人帶入了晴朗的藍空中,快速的音階變換活潑感十足,乾脆的弓法使得曲調聽起來格外舒暢;最後來到了悠閒的行板,不似於前兩段的急促,慢了下來的琴聲如墜入夢境般,滿是優美柔和,使人如癡如醉,沉浸在美麗的迷霧裡。

完美地詮釋了這首曲子的本質,充分表現出甜美溫柔的情意,藍彥君的琴聲

停在最輝煌燦爛的高峰,不但贏得了觀眾如雷的掌聲,也為自己在大學時期留下了一個完美的句點。

接著演出的,是改編自郭達爾的歌劇「喬斯林」,以木管三重奏的方式來演奏。

原曲為郭達爾所寫的歌劇「喬斯林」中的詠嘆調『躲在這隱蔽之處』,根據詩人拉瑪丁的詩所做成,敘述正直的修士在神與愛情間掙扎,受著精神折磨煎熬的故事。

其因樂曲如沉思般寧靜,被譽為三大搖籃曲之一,通稱「郭達爾搖籃曲」或「喬斯林搖籃曲」。

一開始是以鋼琴的小行板進入(A段),之後加入了長笛與豎笛吹奏的主曲(B段),不同於前兩曲的浪漫溫柔,靜謐的曲風沉澱了早先的激昂熱血,回歸雋永的平靜。

曲調轉回最初始的旋律,但卻是由豎笛主奏,鋼琴和長笛則以和弦及二部襯和著,再度轉入主曲後,三位演奏者分別以華麗又輕柔的裝飾音稍加修潤,讓曲子在寧靜又不失生氣中結束。

在三曲節目結束後,舞台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幾秒鐘之後,僅有一盞燈亮起,投射在平台式的演奏用鋼琴上;模糊的人影走進燈光中在鋼琴前站定,朝著觀眾席一鞠躬,那是為今晚的音樂會帶來第四首曲目的夏立倫。

當他搜尋的目光在找到了坐在台下的唐諾言時,原本有些不安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雖然還是有點緊張,但知道她在台下,知道她真的來了,他就放心了。

在鋼琴前坐定後,夏立倫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將雙手放在鍵盤上,開始了他的演奏。

輕緩的琴音柔柔地響起,降A大調的主旋律沉緩柔和,左手的低音和弦沒有太多的華麗技巧,就只是單純的伴奏,右手的高音旋律也是清爽簡單,清晰的單音沒有多餘的雜質,但因為幾乎都在高兩個八度的音階上來回,因此即使沒有踩著延長踏板,每一個音聽起來仍有著延長的效果,綿延不絕。

第一段的樸實音律很輕易地就在聽眾的耳裡留下初步的記憶,進入第二段的變奏後,右手的單音加入了裝飾,許多配合著和弦的五度音階開始纏繞,仍是和第一段相同的主旋律,但在展現上加了變化。

稍微對音樂有些概念的,即使在節目單上沒有任何介紹,也已經可以聽出,夏立倫彈奏的這首曲子是屬於變奏曲的類型。

每進入一段變奏,音符也跟著變多,甚至不只是主旋律的變化,連伴奏也跟著複雜,速度漸快,平緩柔和的曲調隨之高昂激烈,華麗且高超的技巧讓觀眾們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仔細聽的話就可以聽出來,在快速的音階變化中,每一個音符仍舊是清清楚楚,節奏分明,沒有任何猶豫,堅定地奏出悠揚的樂章。

忽然,主旋律的音階一降,伴奏換到了高音,雙手交叉的姿勢並沒有讓夏立倫放棄以快速又多變的裝飾音繼續彈奏,反而在伴奏的部分加上需要以更高難度的指法才能完美詮釋的音符,時而高時而低的伴奏使得左手不時地在右手兩邊交叉來回。

向來在鋼琴譜上,許多的技巧變化都著重在右手的主旋律上,但夏立倫這次一改常規,將繁重的技術呈現交給左手的伴奏來演出,而且不再居高的主旋律仍然沉穩地低鳴著,並沒有被伴奏的聲音給蓋過,純熟的演奏技巧在這之上展露無遺。

最後一段的變奏,脫去了繁多的碎音,輕柔的顫音將曲風帶回了原本的溫暖柔美,如沐春風般的平緩動人,相較於前幾段的澎湃激昂,轉回綺旎音色的那一剎那,就像是暴風雨過後的寧靜,繾綣醉人。

一曲終了,夏立倫在幾乎將展演廳掀了頂的掌聲中站起身,掃向台下某個位置的視線沒有任何的遲疑,他毫不意外地在唐諾言的臉上看見了非常錯愕的表情,她一定沒有想到,他彈的會是這首曲子吧。

之前就答應了她,她想聽的話他是很樂意彈給她聽的,只是當時他並沒有告訴她這是有條件的,他想他可以在今晚把他的條件告訴她了。

微笑在夏立倫的唇畔泛起,他再度深深地看了唐諾言一眼後,便轉身走回後台。

「真的是有夠變態。」和季書亞一起站在後台的入口,藍彥君在聽完夏立倫的演奏後給了這樣的評語。

那一堆難度超高的指法技巧,也就只有譜曲的夏立倫本人才彈得出來吧!當初看到曲譜時他就這麼認為了,直到今天親耳聽到,他更是毫不懷疑,難怪季書亞會說能彈這首曲子的非夏立倫莫屬,也硬押著他登台演出,是他自己要把曲子寫得這麼難的,被推上來演奏就怪不得旁人了。

即使當初季書亞找夏立倫寫譜的用意,就是要讓他擔任鋼琴獨奏,但讓他真的逃不了非參加畢展演奏的,也是自掘墳墓的他自己啊!

「是很變態沒錯,但是……」季書亞有些迷惑,「立倫今天彈的,和之前彈給我聽的,似乎不太一樣。」雖然音律是差不多的,但今天的演奏更具難度,也更具震撼性,很顯然這絕對和他一開始聽到的曲子是不一樣的。

「怎麼說?」因為當時只試彈了幾個小節而已,所以藍彥君並不是很清楚整首曲子的調性。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以立倫的個性,他寫這譜是非常心不甘情不願的,但是在完成之後,他居然會再去改動,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而且他今晚的琴音,聽起來特別有感覺。」季書亞歪著頭,思索著造成夏立倫怪異行徑的背後可能的因素。

藍彥君同意地點著頭,「沒錯,立倫平常的琴音怎麼聽都帶著散漫慵懶的氣息,但是剛才,充滿了精神和活力,每一個音符都是明確而且飛揚,認識他到現在,還沒有聽過他這麼認真在彈琴……」

「啊!我知道了!」靈光一閃的季書亞興奮地打斷了藍彥君,「彥君,你還記得這首曲子……立倫為這首曲子命了什麼名嗎?」

「當然記得啊。」雖然節目單是夏立倫設計的,但內容可是他和季書亞一起寫的,所以他當然知道。「不就是……」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看著突然打住的藍彥君,季書亞相信他也猜到了,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飄向台下的觀眾席。

藍彥君真的沒想到,夏立倫居然會來這一招。

平常沒表示就沒表示,一旦決定行動,就這麼驚天動地,他都不擔心可能會造成反效果嗎?

想是這麼想著,但藍彥君也不禁佩服起夏立倫,能夠這麼直接、傾盡所有地表明。

也許,他也需要一點像他一樣的勇氣吧,不再隱藏自己真實情感的勇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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