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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的鋼琴聲流洩在室內,緩慢的主旋律是屬於大調的溫和,低音伴奏沒有太過華麗的技巧,只是襯著主旋律的簡單和絃分解,聽起來使人相當平靜,心情感到十分放鬆。

唐諾言記得,這是她昏昏沉沉生病的那晚一直在她耳邊迴蕩的曲調。

本要按上門鈴的指尖頓住,她站在隔壁鄰居的門口聽了一陣後,決定不打擾那個難得那麼早起敲琴鍵的人,帶著微笑下樓,往學校而去。

但是她的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

「改時間?」在前往教室的路上被叫住,聽過被叫住的理由後,唐諾言發出疑問,「排練的時間不是很早以前就定好了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臨時出了一點問題。」身兼舞團團長以及反串演出男主角的沈千月很抱歉地說,「可以把排練的時間改到下午嗎?」

隨意地往旁邊的圓柱一靠,唐諾言交叉著雙手置於胸前,以非常無辜的眼神看著沈千月,「你們不照安排的時間排練,這樣我會很困擾的耶。」

看到那種只有會在談論到舞蹈相關事項時才會出現的眼神,沈千月很明顯地僵了一下,「諾言,我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回頭她會記得給那幾個害得排練時間要改的人一頓教訓的,要不是因為她身為團長,又幾乎是系裡和唐諾言交情最好的人,她也不會答應要來跟她交涉啊,她也是很害怕的好不好。

唐諾言沉默了一陣,然後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容,「小月,妳可以告訴我是因為誰才要改時間的嗎?」

會出問題,一定是出在人的身上,但是不懂她的規矩敢在排練時間上出問題的人,她倒是很想知道是誰膽子這麼大。

「這個……」沈千月猶豫著,要不要出賣底下的團員。

「小月。」唐諾言的語氣異常的溫柔,「身為團長,連帶責任就不說了,管教團員不當導致排好的行程要更動好像應該也要歸咎在妳的身上,妳說對嗎?」

「是演出女二角的傅潔芯和男二角的江洛哲。」聽到唐諾言用這種軟趴趴的音調講話,沈千月立刻供出兇手。「根據有效消息他們似乎是因為忘了今天中午是繳交期中報告的最後時限,所以現在正拼命地趕作業中,因為算是兩個重要的角色,所以為了達到排練的效果,所以團員們是決定把時間改到下午,希望妳也可以通融一下。」

傅潔芯和江洛哲……

唐諾言歪著頭,總覺得這兩個名字好耳熟……啊!她想起來了,他們不就是讓她的鄰居爬了十二層螺旋型樓梯的罪魁禍首嗎?

居然這麼巧的在她的眼皮底下犯規,而且還只是兩個小配角,既然這樣,她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好像就說不過去了。

「妳確定這是唯一的一次?」這種事情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妥當。

「我確定。」沈千月很慎重地點頭,就算不能確定這時候也要硬著頭皮說絕對不會再出狀況啊。

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後,唐諾言離開圓柱站直,「我下午有課,下課後會盡快趕過去,在我到達之前,妳暫時就先帶大家練習吧。」

「好。」聽到唐諾言終於恢復了原本說話的聲音,沈千月像是得到特赦般地呼了口氣,連忙點頭應聲。

「那我先走了。」揮揮手,唐諾言轉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沈千月連忙攔人。

「還有事?」唐諾言挑挑眉,不是該說的都說完了嗎?

「諾言,不要生氣。」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沈千月想盡力安撫唐諾言的情緒。

「……」唐諾言先是不語地看著沈千月,然後她嘆了口氣,「我的樣子看起來像在生氣?」

沈千月默默地點頭。不只是像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啊。

一般人也許看不出來,還會被她無辜的眼神、溫柔詢問的語調給騙了,但是曾經親自體驗吃到苦頭的沈千月再也不會天真地以為,唐諾言真的那麼無害,雖然平常看起來是真的很沒有殺傷力。

「好吧,」攤攤手,唐諾言拋下一個笑容,「我會盡量不波及無辜的。」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笑容,但看在沈千月眼裡卻莫名地令她發毛,基於身為舞團團長的義務,她決定還是召集能到的團員進行原本預定在早上的排練。

唐諾言是答應了讓時間改到下午,也說會盡量不波及無辜,但也就僅此而已,而且「盡量」這個用詞可沒有任何的保障啊,為了她自己和大家著想,最好是盡量把握時間讓自己的狀態保持在良好的情況下,免得還是會成了無辜被牽連的犧牲者。

畢竟,唐諾言在系裡的封號可不是叫假的啊……

***

展演廳裡,舞蹈系的人正在為畢展的演出做彩排。

「不對,公主的走位錯了,王子的出現時機也太慢!」

「國王和皇后的表情動作都太僵硬無神,你們是在辦婚宴不是送葬!」

「女侍群這時候要連轉,動作太不一致了!」

「男從們的飛躍要看準落點,不要衝太前面!」

素有惡魔之稱的舞蹈劇團團長沈千月站在台下大吼,將台上出錯的人一一點名,毫不客氣。

「可是團長……」微弱的辯解從台上傳出。

還有可是?」沈千月冷眼瞪過去,「如果連我這關都過不了,要怎麼過諾言那關?要是你們照這樣跳給諾言看,我看我們今天就都不用回家,睡在這裡好了!」

一搬出唐諾言的名字,整個展演廳裡頓時安靜無聲,就連呼吸聲也幾乎都快要聽不見了。

「諾言的名字簡直就像是無敵的最終兵器一樣……」蹲在舞台邊,可以說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點到名,演出女主角的楊伊杋驚嘆地說。

沈千月有些頭痛地看向楊伊杋,「妳不要那麼悠哉好不好,身為副團長,妳也多少關心一下狀況吧!」

「如果關心有用的話,我早就每天照三餐盯進度了。」拍拍屁股站起來,楊伊杋的視線越過沈千月,看向那個不知道何時已坐在台下觀眾席裡的人,燦爛一笑,「妳說對嗎?諾言。」

唐諾言站了起來,沒有回答楊伊杋的問題,只是到了沈千月的旁邊拍拍她的肩,「上台去吧,從頭來一次讓我看看情況。」

「諾言,妳剛才……」沈千月的冷汗自額角滑落,她該不會都看到了吧?

「妳的指導很正確,不過顯然不夠有強制力。」唐諾言維持著一貫的微笑,要是讓她來說的話,她的說法絕對和她的客氣大不相同。

無法克制地抖了一下,沈千月拖著沉重的步伐上台,管不了那麼多了,先顧好自己比較重要。

當所有舞者站定位後,燈光暗了下來,在音樂放出之後,燈控立即打在舞台中央王子公主身上,一個八拍之後他們踩起了舞步,接著燈光又繼續投射在他們的周圍,直到整個舞台的燈全亮。

隨著音樂的節奏,舞者們展現著舞蹈的力與美,強烈的肢體語言呈現出他們所要表達劇情。

很流暢的一曲到底,在音樂終止的時候,第四幕第二景的劇情也隨之結束,舞者們的動作全都因演出完畢而定格,然後落幕。

中途沒有被喊停,這是非常難得一見的事,更是從排練開始至今未曾出現過的奇景。

「諾言,沒有問題嗎?」沈千月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問出這句話,沒有被打斷的排練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噗──」聞言忍不住笑出聲的楊伊杋連忙伸手摀住嘴,這種情況下還是自己在心裡暗笑就好,不要太明目張膽。

淡淡地掃了楊伊杋一眼要她克制點,然後唐諾言對著舞台上的眾人揚起一抹笑。

「王子似乎根本沒聽到音樂的重拍,需要我讓人再把音樂放大聲點嗎?」

「公主好像也完全看不到地上畫的那些記號,我想乾脆請人幫妳畫上所有的行進路線可好?」

「國王皇后,我們的角色裡面不需要機器人,你們不用額外提供喔。」

「女侍群都很有個人特色,要求妳們單調是我的不對。」

「男從們想當主角的話,那就記得把主角全部擋在後面,別落在那種不上不下的地方嘛。」

又是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軟趴趴音調,像是好意和角色們的商討,但是卻是比沈千月的直接怒罵更加令人發毛,這一刻越溫柔,就不知道等一下要怎麼逼他們苦練有缺失的地方。

數落完小配角之後,唐諾言的視線掃向兩位主角。

「騎士的小碎步太多了,我不記得我有編過這樣的舞步,請問是嫌我編的不好所以自己改編嗎?」

演出男主角騎士的沈千月抿了抿唇,想辯解是因為老走不到位的公主擋了她的路,害她必須想辦法繞路才會出現那些小碎步,但是團長一旦頂嘴只怕下面的人也會跟著有樣學樣,惹火了唐諾言那他們就真的不用回家睡覺了,所以就算滿肚子的抱怨,她也無法說出口啊。

「楚楚可憐的魔法師,妳得意囂張的模樣和劇本完全不符,就算有違妳的本性,也請記得妳是小可憐,清楚嗎?」

演出女主角魔法師的楊伊杋草率地點了點頭,她就只是表情不符而已嘛,因為想著又可以看見唐諾言整人不小心太高興了,所以才會忘記不能笑的嘛。

「除了以上所述,基本上我認為沒有問題,都很好。」唐諾言雙手環胸看向沈千月,笑問,「那麼,團長有問題嗎?」

又是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笑!

沈千月有點垂頭喪氣,「沒有。」她就知道絕對沒有那麼好的事。

這樣叫做都很好?根本就是問題大了嘛!

唐諾言先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臉色一板,開始下達訓練指令。

「王子的進入時機抓不準一次罰一千,自己想辦法叫你的腿長長一點!」

「公主自己走錯位就算了不要還去擋別人的路,另外最後的旋轉加至三十圈,請轉到音樂停止,先看清楚自己的行進路線,要是再走錯又擋到其他人的話負連帶責任罰一千五!」

「國王皇后互相笑給對方看,如果還是不會的話去請教魔法師要怎麼笑,我說不合格一次罰一百!」

「女侍群,我要的是動作一致,不是每個人各跳各的,只要有一個人速度不同就罰一百,以此類推!男從們也一起去練飛跨,一樣只要有一個人衝得比主角所在位置還前面就罰一百,當然也依此類推!」

「騎士和魔法師,妳們的問題我就不說了,自己看著辦。」

啪啦啪啦地一連串講完,唐諾言停下來吞了口口水潤潤喉,然後說,「從現在開始給你們三十分鐘的時間做垂死掙扎,半小時後我再來驗收,開始!」

還來不及哀嚎就聽到計時已經開始,舞台上的團員不知道是誰非常有勇氣地大叫,「唐諾言妳這個吸血鬼!」

已經很少聽見著個稱呼的唐諾言沒有生氣,只是笑了笑,「還有二十九分五十秒,然後罰金底價加倍,加罰類推適用。」

「幹,你這白痴幹嘛多嘴!」

「腦殘啊你,想死幹麻拖大家下水!」

「他媽的明知道她是吸血鬼還說,擺明就是要她再多坑我們一點嘛!」

在聽見唐諾言的罰款加重後,所有人砲口一致地朝最初的發言者狂轟,真是一顆老鼠屎啊!

而轉身走向跟著她進門後就閃到很角落的一邊坐下的夏立倫,唐諾言並沒有將台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

要不是因為這次擔任畢展的編制工作的話,她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再聽到吸血鬼這個綽號了吧。

吸血鬼,指的是她在舞蹈上榨乾團員們的所有體力和潛能,每逢練習或排演時絕對讓團員們在結束之後只想休息睡覺,沒有多餘的力氣做其他事,當然罰款特高也是她被稱為吸血鬼的主因之一,不僅僅是精神上的榨取,就連在物質上也要吸得他們涓滴不剩,名副其實的吸血鬼啊!

揚眉笑了笑,其實說老實話,她不討厭這個稱呼的,甚至可以說是很喜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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