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夜空

遠遠的就聽到了舞蹈教室傳出的超大音樂聲，某些重拍音的落點似乎還伴隨著玻璃震動的聲音，連心臟的跳動頻率都變得跟音樂的拍子一致了。

提著一大袋麥當勞的夏立倫踏著螺旋型的階梯一步步地往上走，在這接近正中午的時刻，從沒來過舞蹈系的他忍不住想抱怨，為什麼十二層樓高的舞蹈系館居然沒有裝設電梯啊！

而且樓梯還做成螺旋型的，是都不怕爬樓梯的人爬到頭暈嗎？真是太不符合人工科學的設計了，外觀看起來漂亮有什麼用啊，根本就一點都不實用嘛！

邊走邊在心裡碎碎唸，因為忘了事先問過唐諾言，所以夏立倫並不知道她在哪一層樓練習，因而當他走遍每一層樓搜遍每一個教室後，終於歷經千辛萬苦地在十二樓離樓梯最遠的教室裡，找到了唐諾言。

教室的門並沒有關上，拉丁曲風的音樂偷偷地從門口溜了出來，不若於其他教室的震耳欲聾，喇叭音箱裡傳出的不過是普通的音量，而唐諾言也不是在練習，她只是盤著雙腿坐在教室的中間，一下跟著音樂打拍子，一下趴在木板拼成的地板上畫畫。

悄悄地來到唐諾言的身邊蹲下，夏立倫看著她畫了一堆又一堆的小人形，擺著各式各樣的姿勢，忍不住問：「妳在畫什麼？」

「畫舞蹈的動作啊，為了怕編到後面前面的都忘記了，所以先畫下來比較放心。」隨口應著，唐諾言也沒有注意到是誰在跟他說話。

三秒鐘後，她才反應遲鈍地意識到。「啊！」她轉過頭，「立倫！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來找妳吃飯啊，一個人在家裡吃飯很無聊的。」夏立倫晃了晃麥當勞紙袋，他知道這東西對她有多大的吸引力。

「麥當勞！」唐諾言當下開心地大叫，然後馬上回頭關音樂、取出光碟、收圖稿，並且一邊交代，「你先到外面去等我，我馬上就好。」

夏立倫依言到走廊上的長椅坐下，沒幾秒唐諾言提著手提袋跟著出來，並且關上了教室的門。

將其中一個紙袋遞給唐諾言，夏立倫發出疑問，「為什麼要出來？不能待在裡面嗎？」

唐諾言一手拉開紙袋翻出麥香魚堡，一手指的教室門口，「練習用的教室不可以吃東西，當然也禁止帶食物進去啊。你沒有看見有貼標語嗎？」

「沒注意，我忙著找妳。」夏立倫聳聳肩，然後也拿出他的份開始吃。

忙著找她？唐諾言愣了下，「你很困難才找到我嗎？」

「每一層樓每一間教室地找，妳覺得很容易嗎？」夏立倫瞄了她一眼，語氣聽起來相當平淡。

「……」唐諾言一陣沉默，然後很無辜地說，「立倫，樓下公佈欄上有貼各個教室的使用時間和使用者的表格。」

咬著薯條的動作一僵，夏立倫在停頓了幾秒後，找吸管插進飲料杯裡，「無所謂，有找到就好。」

不然他還能怎麼樣？去跟小叮噹借時光機，然後在踏上樓梯之前先去佈告欄前面晃一晃嗎？他又沒有來過舞蹈系，他怎麼會知道……

最好是他不知道啦！他們音樂系在練習的時候，不也是會填使用教室使用時間和使用者的嗎？為什麼他會完全忘記這件事啊！

很想笑，但又怕刺傷到夏立倫，唐諾言努力地轉移話題，「話說回來，你是怎麼進來的？」除了每層樓一間間教室找她之外，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受到其他的阻礙，這讓她感到有些疑惑。

「用腳走進來的啊。」夏立倫回答得很理所當然，除了用腳走進來之外，他也想不出還可以用其他方法進來。

這下子換唐諾言僵住了，她不是問這個好不好！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你進舞蹈系館的時候，都沒有人攔住你，或是問你來做什麼找誰之類的嗎？」樓下有幾尊固定的門神，會不盤查他這個生面孔根本就是不可能啊。

夏立倫搖搖頭，「沒有，我這一路上來，都沒有遇到任何人。」他可是非常大搖大擺通行無阻地上樓來的。

「真奇怪……」唐諾言歪著頭喃喃自語著，「算了，也許是你運氣好吧。」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也不打算深究，可能剛好輪值的門神去上廁所或買便當之類的吧，所以才沒讓夏立倫碰上。

「有什麼問題嗎？」不是很明白唐諾言到底在說什麼，他問。

嘆了口氣，唐諾言放下心愛的麥香魚堡，「舞蹈系和音樂系不合的事，你不知道嗎？」

其實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在這所聖維瑟斯藝術大學裡，各個系都像是死敵一樣，沒有一個系是不和其他系交惡的，如果有哪兩個系是和樂融融的，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神蹟！

「我……不是很清楚。」行事向來低調的他，不會去八卦也不喜歡聽八卦，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好像知道，但其實根本不知道。

就拿各系不合的這件事來說，他是知道有些系不合，但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系跟什麼系不合，當然也就更不會知道，在這所學校裡對於每一個系來說，都和其他六系非常水火不容。

聞言，唐諾言非常驚訝，「不會吧！你居然不知道？別開玩笑了，你跟季書亞那麼熟，他怎麼可能都沒跟你提過那些各系的鬥爭史？」

「書亞好像是常常在我耳邊碎碎唸一些什麼事情沒錯……」但是他通常聽不到三句就睡著了啊……「等一下！誰跟妳說我跟書亞很熟的？」後知後覺地發現季書亞這個名字似乎不應該從她的嘴裡被說出來。

「上次在你家，你不是正撲倒他嗎？」唐諾言一臉無辜地反問，「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想必你們一定很熟、感情很好吧！」

「噗……咳……」夏立倫整個被嗆到，「誰撲倒他啊！那天是因為我不小心絆到，因為重心不穩所以才壓在他身上的！」非常鄭重用力地解釋，他就知道唐諾言一定誤會得很徹底。

「咦？是這樣嗎？」唐諾言眨了眨眼，是她誤會了嗎？

居然還一臉懷疑地這麼問，夏立倫有股想要去買塊豆腐來撞的衝動，「不然應該是要怎樣？」

「我以為你喜歡的是男生嘛。」沒有想太多，唐諾言沒有使用任何婉轉的辭彙直言，而在看到夏立倫當場變臉時，便自動解讀成是因為性向被發現的難為情，於是她很兄弟式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啦，我們學校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同性戀，所以如果你也是的話，我也不會太驚訝的啦。」

頂多就是剛知道時有小小驚嚇了一下，不過那也都過去了。她是不會排斥也不會歧視同性戀的，所以他完全可以不用擔心會因為被她知道了他的性向而少了一個朋友。

剛才沒被嗆死現在也快要被唐諾言的發言給嚇死了，夏立倫丟開手中的食物拿了紙巾把手擦乾淨，然後「啪」的一聲雙手搭上了唐諾言的肩膀，看著她的雙眼非常認真地說明。

「我不是同性戀，妳不要想太多，那天真的就只是意外。」夏立倫有一種預感，要是他不現在把話說清楚，讓唐諾言徹底了解是怎麼回事，那以後恐怕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真的嗎？那好吧。」雖然被說服了，但唐諾言的眼神裡卻似乎明顯有著失望。

將她的表情變化清楚地看在眼裡，夏立倫咬了咬牙，有什麼情況會比被喜歡的女孩誤認為同性戀，知道不是之後卻露出了好可惜的神情還要悲情的？

沒注意到夏立倫的沮喪，在上課鐘聲響起之後，唐諾言收拾了垃圾後站了起來，「走吧，這邊的教室等一下有人使用。」

不管先前他有多幸運，還是盡快把非系內的他帶離舞蹈系館比較安全。

拉著還在垂頭喪氣的夏立倫來到電梯邊，唐諾言按了向下的按鈕，電梯很快就到達了。

望著眼前忽然冒出來的電梯，夏立倫有些顫抖地以食指指著電梯，「你們系館有電梯？」

唐諾言有些莫名其妙，「一直都有啊，十二層樓的系館沒有電梯，會爬死人的耶！我們舞蹈系的每天的運動量已經夠大了，不會那麼殘忍地還要我們每天爬那種不符合人工科學的螺旋型樓梯的啦！」

「等一下，你不知道有電梯嗎？」唐諾言瞠大了眸，「那你剛剛是怎麼上來的？」

很哀怨的視線飄了過來，唐諾言默默地回想起夏立倫說過的話。每一層樓每一間教室地找……他是一層一層爬樓梯上來的！

當電梯到達一樓，夏立倫走出來後，他才知道為什麼他進來的時候，會以為舞蹈系館沒有裝設電梯。

因為他進來的時候，電梯正好被一塊超大型的舞蹈系畢展宣傳看板給遮住，所以才會讓他怎麼找都找不到電梯的位置。照目前的樣子看來，那塊超大型的宣傳看板應該是要放在中庭，也就是現在所放的位置的！

他根本就是被欺負得不知不覺！

「諾言。」聲音比平常低沉了好幾倍。

「什麼事？」唐諾言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難怪他一路上都沒有遇見任何人，這種欺負手法雖然幼稚，但非常有其效果啊。

「音樂系和舞蹈系的恩怨是怎麼回事？」雖然也知道這不是針對他的系所給予的對待，但心火已起的夏立倫才不管那麼多，現在他只想要知道兩系之間究竟有什麼宿怨，然後回去找那兩個對鬥爭得心應手的同學來報仇。

「太蠢了，我不想說。」唐諾言撫額，「不過我想你可以去問季書亞，他一定會很樂意告訴你的。」有人要聽鬥爭史，想必季書亞會非常高興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吧。

再度聽到自家同學的名字，夏立倫無法控制地皺起了眉，「幹嘛一定要去問他，妳就不能告訴我嗎？」

「就說覺得太蠢了我不想說嘛。」唐諾言撇撇唇，然後笑得很燦爛，「但是你跟季書亞是好同學嘛，放心，他一定會告訴你的。」

說完，她率先邁開步伐往前走。

而跟在她身後的夏立倫真的很懷疑，唐諾言真的有當他和季書亞只是同學嗎？他真的很懷疑。

比起其他什麼兩系恩怨的由來，這才是最讓他挫折的。

《待續》